戴安娜酱酱酱

走,赴约去。

独白

玄亮,正史。

诸葛亮角度。

有情节为自我构想。

可能有ooc。

求评!谢谢!

 

我依旧记得你我相见时,你站在我的草庐门口,拱手而立,仪态翩翩,衣角在春风里飘扬。


你进草庐与我相谈,谈起你壮怀激烈的兴复汉室、你的忧虑以及你想请我出山的切切言辞。我看见你的双眸诚恳又暗藏气魄,饱含的恳切在瞳色里流动清越的水泽,但行至眉眼处却有如洋流般旷远的浩荡宏伟,之前的水泽涌到某种赤烫里,惊涛拍岸之势——这坚定奇妙地与你面对的诸多困境无法交汇,它们隔了一层叫做理想的东西,映得你眼神明亮。当时还算是早春,我却感到你的目光化作焰火的颜色,被空气点染开,摄人心魄。


那是为明主者的目光。


乱世里豪杰并起,从某种意义上讲,起兵的各路主公是为了实现各自不尽相同的理想,而谋士或将领们则是为了维持这些理想献计或征战。我很幸运,当时你我二人的理想高度契合,这是胜过各种巧语千万倍的。那天我随你出山的时候晚霞铺开了长空,沿着山峦的边缘涂抹绵延,是壮丽磅礴的火红。我们策马向地平线奔腾,霞光有一瞬的远去,但紧接着又裹了流光扑来,住进心间,温度极为暖怀。我至今都无法很完美地形容那落霞的壮美样子,也许像是赤壁时江畔火光冲天的炽烫,如果非要说的话,它是用理想的调色盘绘成的画卷,是那日隆中对时你眼中的执着未曾止歇。


后来我偶尔会拿那段时光与之后的日子相比。赤壁一战以后,你任荆州牧,带着士元入川,取益州,进成都,又与孝直入汉中作战,然后进位汉中王。我在后方镇守,在间或写奏折行笔时,会想起好几年前的霞光和赤壁被燃得亮如白昼的夜晚,还有你那双盛满坚定的眼睛。在与张将军和赵将军率军和你在成都会师的时候,我曾问过你,是否还记得你的汉室一统,你的“欲信大义于天下”——你我都清楚,那个时候你的条件已经有能力进一步做到兴复汉室,就像我在隆中跟你描绘的那样。你看着我,说当然没忘云云,所有诸如此类的对话不了了之,接着几年后你就带着孝直去攻汉中,浩浩大军跟随着,在城门处留下渐行渐远的背影。准确来讲,那个时候你执行的计策依然基本符合我的构想,可你我都心知肚明地,能让你完全听从的早已不是我了。你前往征战以后,我不止一次地登上城墙遥看无垠晚霞,像之前将兵溯流定白帝等地一样,脑海里回忆你我在初遇时共同的理想,还有张将军偷偷告诉我的、你对我的夸赞——


“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


我不知道理想的蒙蔽到底要多久,不知道它是否如我在城墙上看的落霞西收一样宏伟又短暂。我只很清楚,我这一生的上下求索,一直带有当年我们向晚霞奔驰而去的影子。之前有一段时间我在暗自揣度,让你心中“兴复汉室”的念头渐渐湮灭的原因是什么,是孝直士元有令你拍案叫绝的奇谋,还是那滚烫到蒸腾的权力。然而我很快就放弃了这种已经是妄探君心的胡思乱想(虽然在这后来你称帝时,我知道了我猜对了几分)——我不想怪任何人,无论是你、士元、还是孝直。如今处于你们现在触不到的现在的季汉,内忧外患,存亡之秋,我不应该把我本就没怪罪的东西翻出来,而且你们大抵也不愿看到现今国内的样子。只能说,先帝,我一直在追寻你的身影,从隆中开始然后要直到生命尽头地,实现那份理想,但是道路倥偬,有时我竟分不清,我所为之奋力的,到底是现在走偏的季汉还是之前的你了。年轻的时候我在草庐等了那么些年,心中求一个让我能一心一意从一而终的明主,然而事实证明,从一而终可以做到,只是过程比我想象得要郁结纠葛得多。


这种从一而终时常会让我辗转反侧,不是因为我不情愿,而是我只能通过现在各处疲蔽的萧索国情,在几种并不算好的办法中选出一条相对不那么坏的,紧接着一遍遍地自问自答——这是你想看到的吗?这是你(或者很久以前的你)想实现的吗?这么做的后果能不能贴近我在隆中给你说的方案,算不算辜负了你呢?在第一次北伐几日前的夜,我梦到当年你被封为荆州牧的场景,你披着大红的披风,我一身白衣,随你一步步地登往高台之上,白云被卷到了天际,连起缀满旌旗的瑰丽霞光,掀开大片大片的壮阔。那余晖刺得我眼眸忽地生疼,一瞬间我猛然转醒,头脑涔涔地。我就那样坐在床上,不由自主地想起举国哀痛的那一天,只有我一个人,依旧是一身白衣地踏上层层阶梯,那也是个天际有着夕阳的时刻,只是火红换成了苍白,颜色惨淡。一路走上去的台阶笔直,但我很清楚地记得,我总感到脚下是泥泞的弯弯绕,迫使我竭尽全力走出一条道路,还要镇定自若地想办法避免这道路与悬崖相逢,让残霞不会跌落到万丈深渊之中。那晚我一夜未眠,我开始有些对这个怪圈惶然了——我很担心这种从一而终并不是因为不情愿而结束,而是因本就凋谢的理想和难以扭转大多局面的力挽狂澜覆灭。我呈上《出师表》,力主率军北伐,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去追回原来你我共同的理想,但追逐的力量却要从不得不进行的、可能使力量零落的北伐里汲取。有时候我会忆起过去,然后怀念原来我们彼此坦诚时,你我给予对方的勇气。


那是我们尚未老去的时候,赤壁一战前,曹孟德将要顺长江东下,军情危在旦夕,我向你请示在鲁肃回到东吴时我一同前去,让孙仲谋派兵增援。离开的时候是下午,还未到晖霞漫天的时候,天际却已有数道金光逸开,描摹着宫闱的飞檐,温柔地冲刷旁的柳色葱翠。我在院外拜别你的时候,你并没有叮嘱我一定要成功云云,只是扶我上了车辇,祝我一路平安。我感到你的双手贴在我的臂弯,伴随些许衣料间的摩挲,平稳又温热地,是云霞的温度。车渐渐向前驶去,我转过头向你挥别,看着流光抚过你的鬓发,光影灿烂的样子,内心无来由地感到平静与希翼。我当然知道大局成败在于此行,你也并没有过多地顺着我的请示给我灌输这次谈判非常重要云云,但也许正是这种无言的、教人以心诚许的托付,让我在车辇上注视你离我越来越远却伫立良久的身影,感受到全心全意的信任,还有真真切切的羁绊。


从东吴回来时车马日夜兼程,到达城门的时候是个墨黑的夜。城内已经宵禁了,出示令牌后城门打开时,我看见街道两旁空无一人,只有我这一行的步履声与马蹄声轻叩作响。然而还未走几步,我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从城墙上传来,由远及近——我没有回头就知道是你。我掀开帘子下车,转身行礼,却忽地落入一片不属于星月隐曜夜色的温暖中。


“孔明,你回来了。”你抱着我,头靠着我的肩膀,在我的耳畔说。


我们交换了一个很长的拥抱。


那一刻是我们恰好的年纪,恰好的时刻,恰好的两具躯体。我好似沉在某种温静的盎然中,它游走过你在我出行前命人往车上铺好厚实的软垫,也勾勒出我与孙仲谋相谈时的斟酌言语。拥抱后你拉着我的双臂,我看向你的眼睛,那里面有浮动的光点在闪耀,在眼角溢出明亮盛长的璀璨,像极了我向你辞行时从地平线上斟起的辉光,而这也是归来后昏然的夜色里,我所看到的唯一的闪耀。一瞬间我竟然无比坚定地相信,无论是奔向壮美的日霞,还是浸于无边的夜,你我都会在对方身侧,铭记并履行着当初的理想与诺言,一直是“犹鱼之有水也”,这一切永远不会改变。


好吧,想到这里,我不得不承认,我在后方镇守的时候,的确对后来我们不再如当年的紧密叹惋过。当时我期待着霞光描起彤云,想从落尘里拨出你原来的理想然后奉上,但芜杂中那霞光红极成灰,之前勾勒的版图被一点点打散,细密的碎片流入你我心照不宣的隔阂中去。可是,如今我伏案到深夜时,我却开始怀念起这种隔阂了,毕竟那个时候你的名字前面没有“故”字,我们一个在外征战,一个整顿内政,也算是一种共有的时光。在看军情地图时我常会瞥到我坐镇和平定过的几个地方,然后有好几个时刻,我都在仔细地回忆当年在那些地方理政的时候,是否有过不完美的管理与整治。我到现在才发现,你走以后,我开始追忆那些你我或志同道合或有过分歧的日子,怀念在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地到来。你要知道,我在想方设法地去重新拼起打碎的版图,同时也要解决内部各谋臣将领之间的矛盾——似乎只有你的威严能够完全镇住他们,你看,你给季汉留下了多少后遗症。不过大多数时候我是不敢怀念的,我感觉我一开始想,眼前就尽是从失荆州开始后季汉的无尽伤痕,还有我一个人登上台阶那天惨白的斜阳和全城的缟素。往昔一触即发,连灵魂都刺痛。


现在想来,失荆州以后,幸运与攻无不克就已偷偷地从季汉的山峦青翠中流去,连绚丽的蜀绣都不能将其包起。关将军走了,孝直走了,你的称帝也不能扭转霞光化为残影的模样。作出伐吴的决定那天有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相劝,但你一意孤行,最终率军出城。我知道你不会停听我和众人说的这次不宜大举出师的理由,我也知道自入川以后你也只听孝直的劝,所以我能做的,就是一路送你到城门外,就像我之前提到的,十几年前我从东吴谈判回来时,你在城墙上算好时日等着我一样。那天的夕阳极为烂漫,四野茫茫间天地被无垠的金红色朗照,地平线的界限朦胧晕染,像是涨潮起来一样。然而壮伟的景象在那天忽而变得短暂,夕阳在夺目地薄发后,从原来的高度上以比我任何一次目睹晚霞落山时都快的速度渐渐跌下去,与地平线越铁越近。光影也从原来的散逸变得集中起来,一点点地往内收,汇成了一个状如攻不破的、让人无法喘息的屏障。我承认,那一刻我有了身为丞相不该有的慌乱,只是我最终依旧没让它写在脸上——就算我知道繁盛在此之后会被涂抹成什么样子,我也做不到在你一意孤行,率军队出征时扰乱军心。任何人征战之前都希望听些凯旋的话,但对他说这些话的人内心可能真正知道,这场出兵带来的枯荣各占几分,以及理想是否会瓦解成末路,可是恭贺与叮嘱都还是要说的,大抵是给予对方一种心理上的归属感。当时人太多了,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拥抱,如很久前的你给我的那样。


那场夷陵之战最后的结果是火烧连营七百里,而你也病倒在白帝城。在我接到战报,紧接着又被命速速赶到白帝城永安宫的时候,我一路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但却一直觉得自己是晃神的。我不断让车夫加速赶路,生怕你我间少了一分一秒的相聚——那时我从心底真切地感到,时光并不是像很多比喻中,如东流水那样流淌不尽的。我在思考这场重创后我军的元气后续能否恢复,以及如何恢复(其实我已预料到恢复不到鼎盛,但我强迫自己暂时不想这个),但我也同时在想,思绪凌乱地,我该如何面对你我分别时的场景,该如何面对你我终于再次恢复完全听从与信任,扑来的却是最后一次托付。到了永安宫后我跪在你的榻下,一条一条答应着你的嘱托,直到你说那句“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的声音早已哽咽,而之前我一直在努力逃避痛苦的瞬间。我回答你我会竭尽全力辅佐后主直到身死时,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片段,关于兴复汉室,关于你我之间,关于我承诺的辅佐到底是为了原来的理想还是现时的覆灭;每想过一个片段,我的心也连着脑袋一起痛一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实在太冗杂了,但至今为止,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依旧想把这份冗杂延续下去。我多么希望你能再活久一点。


拟了遗诏不久,你平稳地睡着了,下面一片哭声四起。我回头看了一下,窗棂外漏出的斑驳应该是傍晚时分,有光影从缝隙间透过,但是我已经无暇顾及外面的暮色是怎样的了。我在心中将你交代给我的事项一件件梳理,理道某件与季汉未来相关的发展路线时,我习惯性地向你行礼,跟你温声说了一大串你提出的做法的更改之处、万一节外生枝如何解决的话。在刚开口解释这么做的原因是能够让汉室复兴时,我猛然间顿住了,行礼的姿势就那么愣愣地僵在榻边。跪得离我近的几位将领哭得更加大声,而我也在昏昏然间意识到,你不会再跟我进行交流了,哪怕是关于汉室不了了之的那种。我只是构建了一个你的幻影,而接下来的时光里我只能一个人走过看不清的未来,只能舍弃这种交流,身心投入去平衡戚戚的现实与初始的理想。我别无选择。


我没有注意那天的窗外的光影到底照到了哪里,而我也将终其一生都不会再知道了——就像我先平定了南方,再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出师北伐,想着这可以解决内部忧患、又能在你已经有的基业上顺延下去、并且算是追回你我当初的梦想一样,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现在季汉的局面是不是你想看到的了。第一次北伐在最终过程失利,街亭失守,我也自贬了三等,但收了天水、南安、安定三郡,还有原天水中郎姜伯约及其他几位文臣——伯约是个好孩子,才华过人,有胆略,并且值得相信与任用。第二次北伐仍然未果,但冬天快要过去了,下一次出师又是一场细密的筹划。在这些身居成都处理政事,或者是率军出征的日子里,我已经能够在片刻的思绪回溯后,努力去想一些希翼的、能让自己舒缓一些的好事。从建安十三年到章武三年,中间发生过很多关于理想、开拓与捷报的美好,然而让我感到最难以忘怀的,是建安十三年的春天——


我依旧记得你我相见时,你站在我的草庐门口,拱手而立,仪态翩翩,衣角在春风里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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